1912年11月11日,人杰地灵的南通,有个男孩出生在一个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,他就是著名的有机化学家黄耀曾先生。他的曾祖父是前清举人,祖父和父亲都是秀才。黄先生从小聪明过人,四岁入初小,8岁入高小,11岁进南通中学初中部,14岁免试入高中,17岁考入中央大学(现南京大学)化学系,师从我国化学界前辈、著名有机化学家庄长恭先生。庄先生曾留学美国,在德国做客座教授一年,回国后出任中央大学理学院院长,讲授高等有机化学,涉及到许多当代有机化学的前沿领域。黄耀曾因成绩优异,得到庄先生的青睐,1934年黄耀曾大学毕业时,受庄长恭先生之邀,进入中央研究院化学所工作,任助理员。黄耀曾的科研生涯就此揭开了第一页。
微量分析和间谍案
在中央研究院化学所,黄耀曾在庄先生手下做有机微量分析和有机合成。在30年代,有机微量分析是国际上有机化学研究中的先进技术,但在我国尚未开始,当时化学界采用的常量分析,需要100毫克样品,而微量分析只需要3到5毫克样品。黄耀曾用庄先生从奥地利带回来的微量分析天平和微量分析仪器,摸索着掌握了有机微量分析操作技术,并分析出贝母素甲的经验式,但与当时我国化学界前辈用常量分析导出的经验式大不相同。新技术受到了质疑。于是,庄长恭将样品寄往德国两家最负盛名的微量分析实验室分析。半个月后,德国两家微量分析实验室将分析的数据寄回来了,结果和黄耀曾做的完全相同,因此改正了贝母生物碱的经验式。从此,有机微量分析技术在我国站稳脚跟,并逐渐传播至国内其他单位。有机化学所的微量分析现在还承接世界各地的样品。而黄耀曾无疑是我国有机微量分析方法的创始人。
关于微量分析,还有一段“剖析半张密写纸,破获一个间谍案”的佳话。那是1958年的某一天,公安部门几位同志来到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,告诉党委书记边伯明:最近发现一伙间谍,用密写纸通信联系,这种纸是从国外寄来的,有水印,在紫外光照射下发生荧光。公安部门曾把缴获来的十多张纸,交某单位剖析,结果未得出结论,却把大部分纸给报废了,只剩下了半张。现在,他们要求上海有机所利用这半张纸作剖析,弄清这是用什么密写液写的,并把密写字迹显现出来。边伯明把这项任务交给了黄耀曾。黄耀曾用乙醇从这半张纸中提取了3毫克结晶,将其中的1.5毫克做元素微量分析,发现C、H含量甚低,猜测提取物不是一般的有机化合物,而是含有某种重金属的化合物或盐。于是黄耀曾又用0.5毫克做发射光谱,果然发现了某一种重金属。关键找到了!根据这种重金属的特性,很快找到了显色剂,又用它将密写字迹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!这一发现破获了一个间谍集团。1984年公安部某研究所所长赞扬有机所为破获重大案件作出了杰出贡献,自从密写纸被识破以后,特务们再也不敢在中国使用这种密写纸了。
“西力生”和金霉素
50年代初期,华东地区小麦的黑穗病、棉花的红腐病和立枯病危害剧烈,使农产物减产甚至达50%以上,黄耀曾接受华东农林部委托的任务——剖析和试制有机汞杀菌剂“西力生”。他和王有槐合作研制“西力生”的合成,并且打破前人的框框,制得样品。“西力生”移交沈阳农药厂生产后,以两万吨规模供应市场,基本上消灭了这些病害,为提高农业产量做出了贡献。
凡是看过话剧《陈毅市长》的人,无不为陈市长在解放初期为生产青霉素夜访化学家的情节所感动。在剧中那位被访的化学家身上,也有着黄耀曾的影子。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参加金霉素和四环素药物研制的主要人员之一。50年代,国际间抗菌素的研究迅速发展,继青霉素之后,金霉素、土霉素、链霉素等相继出现,后几个品种当时就占了抗菌素产值的40%,但它们的生产为英美所垄断,我国只能依赖进口来满足治疗上的需要。为解决依赖进口的状况,黄耀曾在抗菌素委员会的领导下,承担了金霉素的提取纯化工作。但研制金霉素一无资料,二无菌种,商品广告也只能误导人。经过无数次的失败,他终于摸清了金霉素对酸、碱的变化,他和几个同事合作改进了金霉素的提取工艺,并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,把试制成功的金霉素放到上海第三制药厂进行批量生产。金霉素的研制成功,不仅治愈了许多病人,冲垮了美帝的经济封锁,打破了少数国家的垄断,而且在东南亚市场上,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赞美词——“这是中国货的金霉素,顶刮刮!”金霉素工作获得了中国科学院科学奖。
高能炸药和氟油
为了服从祖国制造原子弹的战略需要,50年代末,黄耀曾放下手头金霉素全合成的研究,全身心投入到国防科研的工作中。原子弹怎么引爆?我国第二颗原子弹试爆是用飞机载着投的,但最终要靠导弹发射原子弹,也就是两弹结合,在导弹上装原子弹、氢弹。但是引爆装置不能太重,太重就发射不远,所以,普通炸药不行,要高能炸药,高能炸药是原子弹的“原动力”。但当时的研究人员连一般的相关资料也找不到,一切全靠自己摸索。黄耀曾带领20余人的攻关小组到西安、兰州有关研究所干了三年多时间,经过无数次实验,终于研制出了爆索、爆压等指标都符合要求的高能炸药,能够使我们的导弹带上原子弹、氢弹,发射得很远很远,成为战略火箭,就是带有核弹头的战略导弹。
60年代初,苏联背信弃义,撤走专家,留下了许多半拉子工厂,给我国的建设事业带来严重的困难,原子工业也是如此。造原子弹最重要的是提炼浓缩铀,但浓缩铀厂的机器运转需要靠氟油,氟油是机器运转的“血液”,如没有合格的氟油,运转中的机器就得停转,损失不可估量。研制氟油是当务之急!人家要卡我们的脖子,我们一定要打破他们的封锁。黄耀曾受命于危急之中。元素氟是最活泼的元素,它无孔不入,有剧毒,易爆炸,氟化氢滴在人体上,立时三刻会钻进骨头里去,搞得不好还可以致人死命,稍有不慎受震可能会引起大爆炸……内行人说,这种试验是性命交关的事。但怕这怕那,氟油能搞出来吗?黄耀曾和他的同事们把方案想得周到些,尽可能避免不幸的发生,勇敢地着手试验。元素氟易爆炸,他们就将试验场所搬出实验室,在实验楼顶上搭起临时窝棚;有剧毒就戴上防毒面具,身边放着急救包以防万一。没有相关资料,只有苏联专家撤走时尚存的一桶氟油。一切从零开始,先从少量的几个安瓿瓶做起,他们日以继夜地守在试管边,时刻观察出现的各种情况,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,终于取得了成功,生产出了自己的氟油。
高能炸药、氟油都是原子弹研制工作中的核心部分,在我国首枚原子弹爆炸成功后,中科院、二机部的领导紧握黄耀曾的手说:“有机所帮大忙了,我国原子弹比原计划提前一年爆炸。”为表彰他在国防科技工作中的重要贡献,1988年国防科技委员会给他颁发了“献身国防科技事业荣誉证章”。
古典诗词和贤内助
试管生涯六十年,纵横书述百余篇。几许合成为世用?几多笔墨著先鞭?这是1992年11月11日在有机化学所庆贺黄耀曾八十寿辰的大会上,他写下的《八十书怀》中的一首。黄耀曾是化学界有名的诗人,他业余爱好中国古典诗词,爱读,也爱写。在重要的场合,他兴之所至,常常吟诵诗词以言志。通过他写的诗,能看出黄先生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,他热爱新中国,热爱党,热爱科学事业。早在解放前,在“毕业即失业”的时期,他的两个同学(罗永锐、汪盛年)郁郁不得志,先后走上自杀的道路,黄耀曾闻悉,有感而发,写下一首对旧社会强烈不满、盼望解放的诗:前年罗子沉江殁,今日闻君又自裁。忍见故人投鬼录,可怜金剑没蒿莱。凄风瑟瑟玄云恶。长夜漫漫百感哀。骚首问天天不语,伫听处处响惊雷。此诗曾在1964年《解放日报》“回忆对比”征文中发表。改革开放后,他又怀着欣喜的心情写道:频年改革若春潮,十亿神州尽舜尧。春色满园关不住,桃红李白竞妖娆。
1980年,黄耀曾先生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,次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化学部常委委员和副主任,他还多次获得国家和国际奖励。但黄耀曾经常说,如果他有一点成就的话,那和他爱人的照顾是分不开的。爱人尤女士不仅把繁杂的家务琐事、教育抚养孩子、照顾丈夫日常起居等事全部包揽下来,而且在他患有严重疾病、遭到文革厄运时悉心照料和深情宽慰他。1988年,他们还被上海市评为金婚佳侣。
陈春华